近年来，上海出现了许多公开招生的武术班。我因从小喜爱武术，学过拳术多种，在上海华东师大求学的四年中，曾参加过几个武术班，接触了一些武术教师。比较之下，思考之中，得一结论：好的武术教师，不仅须有精湛的拳艺、深厚的功力、相当的武术理论修养，且须有良好的教育方法，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；而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，则与教师的道德人品密切相关——这最后一点，其实最重要。我接触过的武术教师中（恕我不直言其名），有的自身拳艺不精，武术理论修养欠缺，即便有心，却是无力，不能教好学生；也有拳艺虽精，却不善教育，所谓“茶壶里的汤圆，有货倒不出”，学生仍不能获益；更有人为钱教拳，对学生持敷衍态度，马马虎虎做几遍动作，便把学生打发开了，对学生学成什么样并不关心。我进了上海市徐汇区武术协会开办的心意六合拳（俗称“十大形”）学习班，才算遇到了具备上述武功武德的好老师，那便是武术协会特邀的心意六合拳大师卢嵩高之高足、武术界前辈凌汉兴先生。
    据我所知，凌师早年学艺，曾专诚延请卢老先生至家中，朝夕相处，单独奉教。过去以教拳为生的武术家，授徒往往有所保留，而凌师是读书人，所以卢老师肯悉心指教。凌师天性聪颖，加之文化程度高（大学毕业），既得名师传授，自己更潜心揣摩，因而对心意六合拳之精义深有心得。此外，凌师无门户之见，常与各派名师，研讨拳艺。他还遍阅所能搜集到的各家武术著作，融会贯通，拳艺因而更为上乘。
    凌师教学方式亦异于他人。因学习班内学员众多，便将学员分班，每组配教练二、三人（都是凌师过去的学生）；教练之上，有总教练二人协助凌师一起负责日常训练。教练辅导动作之盘法，一丝不苟，十分严格，虽一举手、一投足，全都要求合于法度；若有错误，则不厌其烦地一再纠正。为使学生对拳艺透彻了解，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，武术班还开设理论课（多在雨天不宜在室外操练时上课），讲授本门拳术之理论；又结合拳技之每一动作，讲授运气、养身、技击理论。
    凌师对学生之认真态度，更是我前所未见。武术班之学制原定一年，后凌师考虑到学生的经济负担（武术班由协会开办，须收费，用于各项开支），尽力缩短为十个月。期满后，经考核，发给毕业证书，由凌师签名，武协盖章，将武术教育视同文化教育，实在难能可贵。为使学生能真正学好拳术，凌师另开进修班，对学满十月，已具基础的学生免费继续教学。与我同班的学员，如今都在进修班继续从师学艺。全上海公开招生的武术班的教师中，如此行事者，为数不多。凌师的道德人品，由此可见一斑。
    因此种种，我从凌师学艺虽仅短短一年，自觉收获远过于前多年所得。
    后我从总教练言谈中得知，凌师以年近七旬之高龄，之所以欣然出山，公开授徒，是为了匡正心意六合拳于辗转授受中产生之错谬，使前辈老师所传之拳术，得以循一正确方向发展——难怪凌师能以如此态度对待学生。
    最使我感动的是，大学毕业后，我因故要求到成都工作，人多笑我傻，凌师却大加赞许。迄今将近一年，凌师仍常抽空来信，谆谆教诲。我临离沪时，凌师赠我当年与卢老先生等前辈武术家合影一帧（附照片），题词道：“业精于勤荒于嬉，行成于思毁于随。”
    诗人余老曾撰一联赞凌师云：“拳艺精深，垂诲首崇武德；童颜慈霭，与谈如坐春风。”可想见凌师之为人与风度。
    好武术者，应择良师。而教武术者，不也应从凌师之德行吗！

（原载1984年1期《武林》杂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