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象万千的凌氏六合八法拳

        ——风雨天于香港西九文化区练拳有感

今天一早，我去西九文化区海边练拳，打了一趟水浪拳之后，突然乌云密布，狂风大作，‌‌闪电破空，雷鸣震耳，随后大雨倾泻而下。我退后到平台下，迎风而立，按计划打了第二趟水浪拳。打完之后，心有所感，于是致电肖力行老师，说，今天碰到大风大雨，但我行拳时，气息更感厚重，动作格外舒展，感觉到一种自豪。

老师听了，高兴地说，对了对了，今天这种天气，有自豪感就对了，你的拳快要打出来了！你没感到害怕，对吧？你想要迎风而上，对吧？我说是的，我一点没有害怕，雨大风急，天色昏暗，诺大的海滨，四顾茫茫，就我一人，有一种天地悠悠，舍我其谁的感觉。老师说快了，你马上就要到那个境界了。你想想，打到哪一记拳的时候你的这种自豪感最明显？

我开始回想。老师说，你记得吗？在我们苏州湾太湖边，有这种情况，阴风怒号，浊浪排空，很吓人，但是有一样东西它就不怕，御风而行，自由翱翔！我脑中如电光火石一闪，燕子！是燕子穿云这一记！燕子很奇怪，平常你看不到它，越到暴风雨来临之际你越看到它，其他鸟都躲起来了，只有燕子在上下翻飞，疾如闪电，穿云破风，那种敏捷，那种轻灵，没有其他鸟可以做到，只有燕子！它就是喜欢这种环境，它就是喜欢这样搏斗。所以，燕子就有这种自豪。对！我打到燕子穿云，就有这种感觉！电闪雷鸣，狂风扑面，我的手臂好像燕子，穿云向上，傲视风雨！ 至此我领会了，燕子穿云，穿的是乌云不是白云！这里的燕子，不是风和日丽、蓝天白云时悠闲的燕子，而是在乌云密布、狂风大作时矫健翱翔的燕子！我想起高尔基写的《海燕》：

在乌云和大海之间，海燕像黑色的闪电，在高傲地飞翔。

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，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，它叫喊着，─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，乌云听出了欢乐。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：

—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！

这有多么自信，这有多么自豪！乌云、狂风、大海，何足惧，任我翱翔！

带着这种心理感受去打燕子穿云，一定能打出逆境奋斗的自豪！

这就是天人合一吧，打拳到了一定程度，会跟环境产生呼应，人与环境相合，就有某种气象。气象，本来就是一种想象。‌‌ 先有内在的感受，再有外在的表达。碰到某种场景‌‌，给你留下了强烈感受。‌‌当你再次遇到类似场景，那种感受就会从心底涌出，油然而生。‌‌当你的心理感受和你打拳的身体感受二者‌‌结合起来，会产生一种新的感受，‌‌一旦‌‌你体会到了这种结合起来的新感受，‌‌就会定格下来，‌‌以后你每打到这记拳，‌就会带出‌‌你宛如身临其境的感受，就会打出这记拳的气象。

我随即想，每记拳都有一个独特的拳名，每个拳名背后都有一个产生这记拳的场景，要打好拳，应当弄清楚每一记拳名的场景，最好的办法，莫过于去自然界中找到类似的场景，认真体会，沉浸式感受，当你明白了古人取每一记拳名的场景和要表达的意义，你才能把每一记拳独有的气象打出来，当你把每记拳都打好，那你打拳就是气象万千了。‌

与老师谈这点感悟，老师说，然也！再给你举一个例子， 我们有一记拳名是燕子抄水，为何不是白鹭抄水？为何不是鸿雁抄水？古人取拳名很高级，首先他拳要打到相当的高度，随后他要有亲身经历，他肯定看到了燕子矫健地掠过水面、抄水而起的场景，心有所感。随后他要有相当高的文学水平，可以准确描述他的感受，随后他还要有诗一般的形象思维，他才能提炼出来这个名字。拳名，除了客观描述，更体现了他的一种精神，一种爱好，一种追求。如果武艺功夫不到家，文学修养太浅薄，你就不能理解拳名背后的场景、内涵和意境，你打拳的气象也就出不来。

我想起来，老师曾经一连几个小时坐在西湖边观察荷花，旁人看他很奇怪，但老师自己如痴如醉。 现在我知道了，为啥老师能够取出荷叶承露的拳名？为啥风摆荷叶、叶底藏莲老师打得那么好？那是老师找到了古人取拳名的场景，沉浸进去，深有感悟，心交上古师，再通过理性总结和形象思维，提炼出绝妙拳名，同时也指导自己打拳，气象万千。

‌不禁感慨，要打出每记拳应有的气象，好难啊！‌‌首先，你要经历丰富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，其次‌‌你要有能力在此场景下领会出某种意义，这对精神层次就有一定的要求。比如，‌‌乌云密布、‌‌狂风暴雨，‌‌这个场景人人都会看到，但能有所领会的人很少。‌‌有的人碰到这种景象就大惊失色躲藏起来，何谈领会。你要有自强不息的精神，‌‌不会被困难压倒，‌‌有这种精神做基础，你才会从中感悟出东西。‌‌然后你的文化水平要够，你才会明白拳名高度凝练的四个字当中所蕴含的丰富含义。然后你打拳的功力要够，‌‌才能用拳表达出你的感悟，建立起你的精神境界，气象随之而来。以此观之，拳要打出气象，文武双修是必由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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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理解了，为什么老师一直强调大家要文武双修。当你的文、武的水平都到了一定层次，你才能从场景中获得感受，你才能领悟到拳名所蕴含的意境，打好一记又一记，日积月累，从而打出气象万千的拳。今天，除了燕子穿云，我对云横雪拥也加深了认识，乌云压顶，狂风扑面，我感到前面压力很大，双臂缓缓转一圈，体内蓄积了很多力量想要迸发出来，不由自主地想用我强大的内在力量去阻止来犯之敌，自发地往前跳打了一记，之前从来没有跳打过。脑海里迅速闪过韩愈的诗：云横秦岭家何在，雪拥蓝关马不前。彷佛看到了韩愈横刀立马在关前应敌的场景。更多地明白了一些老师取这记拳名的用意。如果我没有打出内力，如果我没有读过韩愈的诗，如果我没有感受到乌云和狂风的压迫，那么，今天不会有这样迸发的感觉。这是完全不同于燕子穿云自由翱翔的感觉。水浪拳有几百记，每一记的内涵意境都不相同，每一记都象一颗珍宝值得我们好好探究。水浪拳是伟大的艺术，真正的气象万千。

所以学拳怎么会枯燥呢？每次有了这样的领悟，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，甚而忘乎所以，那是怎样的一种快乐？好比今天，我面对狂风暴雨，注坔贯月，拨云见日，孤雁出群，云横雪拥，高山流水，枕流逆袭，丹逢朝阳，燕子穿云，赤龙搅水，气升昆仑！哪怕你天昏地暗，我的小宇宙里一片光明。多美！

晓希

2022-08-08